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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班牙马德里巴拉哈斯机场人声鼎沸,妻子送丈夫,儿女送父母,朋友相送,好友作别。二号候机厅,中国侨民成了这里的主角。新春临近,能回去的都回去了,不能回去的,只得无奈地留在异国他乡,失去和家人团聚的机会。打工的来去自由,和老板说一声了事,买好机票抬腿走人。大老板雇佣了很多工人,交待一声,也可以回家尽孝在父母的膝下,唯独小老板,小店缠身置放不下,只能眼巴巴地远隔万水千山,敬请双亲原谅,遥祝安康。是心血来潮,还是突发奇想,我不知道,总之匆忙之间关门打烊,来到机场。没有一个在记忆里唤起回忆的面孔,没有一个特定的要送别的对象。我是来送大家的,来送所有的中国侨民的。仿佛出门远行的旅客,我提前两个两个小时到机场,等最后一个旅客检票出关,让浓浓的乡情慰藉一颗失落的心 ……。该走的已经走了,不该走得还得回去。
“送走了朋友还是亲人?眼角还有几滴泪痕?”一个女人甜美的声音飘然而至。
“是……是的……送亲人送朋友。”我支支吾吾。
“不用掩饰自己了,我们可谓是‘同是天涯沦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识’,看样子你和我一样,满怀一颗喜悦的心情送这些素不相识的同胞回国团聚,以此寄托自己的割舍不下的亲情,发散乡愁。来认识一下:欣仪,一家小店的小老板,一个孤身女人!”
多么豪爽富有情调的女人!遗憾的是两个同性,否则晚上回家在床上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。作了自我介绍,去意荡然无存。在机场一个酒吧,我们依稀成了一见如故的老朋友。
“孤身一个女人,还开了一家鞋店,来了几年了?”我问道。
“三年了,爸爸妈妈年届古稀,丈夫和儿子是留守团成员。三年了没有和爸爸妈妈见过面,他们有多大的变化,我不知道,生活的重担把我折磨得多么消瘦,他们也不知道。我妈说得更好:‘欣仪呀,胡锦涛主席访问西班牙接见侨民怎么没有看见你呀?西班牙的新闻我都要看的。我只有一个心愿,能在电视上看见我的女儿欣仪!’在妈妈的心中,我是西班牙华侨,很风光,电视上应该经常看到我的形象,胡主席接见的人中应该有我,其实我算老几,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。难怪那些大老板愿意出十万块欧元,拼死拼活当一个同乡会的会长,也是想让家人在电视上看到,在乡人的面前风光风光。”
“你兄弟姊妹几个?难道就你一个吗?”
“不,不,那个时代还没有计划生育,穷人的最大本领就是生孩子,兄弟姊妹有五个,唯独我在双亲的心中份量最重,是他们牵肠挂肚的心肝宝贝肉!可见,春节回家过年对我来说意义不同凡响。”说到这里,欣仪潸然泪下,停顿了一会儿。“自从离家的那一刻开始,思亲的念头就没有断过,和年迈的双亲过一个团圆年,就像一块挥之不去的心病在折磨着我,和父母见过好几次分享天伦之乐,可惜是在梦中。即便是这样,我也衷心地希望这样的美梦不要醒来。上了年纪的人是看一次少一次,机会只能是越来越少,你说我能不着急吗?”
“着急有什么用?买张机票回去不就得了吗?我看你是一个爽快人,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在你的面前成为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了?”虽然和欣仪小姐萍水相逢,但是我还是像一个多年的老朋友责备她的不是。
“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,不是当事人,就不知道处事的艰难。你没处在我的位置,你就不知道我的难处。要说这件事情确实怨我,想当初,为了安慰父母双亲,总把西班牙说得像个天堂,生活条件和工资收入都被我拔高了不少。在他们的眼中,我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,有一定经济能力的海外侨民。我回国观光,探亲访友,不是一个钱两个钱就能打发得了的,没有一万欧元我怎么能回去?兄弟姊妹四五个,侄儿侄女十几个,父母双亲,丈夫儿子,哪一个不要花钱,三年没有回家,就是一笔不小的债务呀。一万多块钱对一个腰缠万贯的富人来说是小菜一碟,可是对我这个没有经济基础的人来说,那就是一件难事。”
“一个鞋店的老板,一万块钱还拿不出手吗?放心好了,小姐,我就是一辈子不回家,也不会向你借伸手借钱的。”我调侃道。
欣仪,似乎有满腹的委屈,同我说起了苦经。
“我是去年十月份开的鞋店,从我当时的经济能力来说是没有这个资格开店的。当时也是几个朋友在一旁煽动的结果。当时我只有五千欧元在手上,除此之外一无所有。几个朋友都是热心人,说我是一块做生意的料子,只要有贵人相助,就能遨游在商场,不做生意,将会遗憾终生。钱不成问题,只要我点头,他们就可以凑几万块钱给我,做资金。我这个人是一个识时务者,知道这几个朋友出于热心,是为了我的事业和前途。再说,在欧洲没有一定的交情,没有一定诚信的人,谁愿意把钱借给你,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,朋友愿意为我做生意出钱出力,我如果再这样冥顽不化,今后怎么在朋友面前为人处世?就这样由一个打工者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所谓的老板。”
“人生难得一知己,你能有这么多朋友挺身而出,竭力扶持你创办事业,可见你这个人有人气旺,待人真诚。”
“这点应该感谢朋友们,可是生意还得靠自己做,钱还得靠自己去一点一点赚,欠的债务要靠自己抓紧时间去快点还。四个月生意做下来赚了三个月的钱,一月份转入淡季,没有赚到钱,相反还赔了本。几个月下来赚的一点钱都还了货款。借朋友的钱,刚刚列入计划,你说,我怎么敢于置朋友的债务不管,穿金戴银,风风光光回家潇洒走一回?提起来是一个老板,客人们进来后,开口就叫我老板,可是我连一个打工者都不如,平时要看店做生意,星期天和假日,工人按照规定休息了,可是我就像一头蒙住眼睛的驴,永远不懂得什么叫休息,趁着星期天去仓库区进货,自己不会开车,鞋子又占体积,没有汽车那就是寸步难行。为了节省几个钱,还得请朋友出面帮忙。这就是我一个做老板的生活,如果我不讲,你能想象出是什么样子吗?现在窘迫到了无钱回家的地步,没有办法呀,一个老板不能回家和父母团聚,只能到机场看看同胞们是怎样享受回家过年的幸福和欢乐的,以此来寄托自己的乡愁,在机场乞求全家人的理解和原谅!”
听完了欣仪这番令人难以理解的苦衷,一阵怜悯之情涌上心头。如果不和欣仪邂逅,有这番沟通,我只以为做小老板的都像我这样,不说多么富有,最起码的经济能力是不用怀疑的。自己之所以不能回家过年和亲人团聚,是因为做小本买卖的走不开,是因为不放心别人给自己掌管无法说清楚的帐目往来。想不到还有像欣仪这样因为经济捉襟见肘,而不能回家的老板!人呀,真是,活在世上为什么要这样对不起自己呢?为什么要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呢?潇洒一些,自由自在一些不是很好吗?失去的钱财今后有时间赚回来,可是失去的亲情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,届时悔之晚矣。
分手的时候,欣仪好像有点看出我心中一丝不悦,拉住我的手说:“不必为这些事情再烦恼了,明年的此时此刻,我希望你依然在这里,不过不是再送那些素不相识的侨胞回国,而是送我回去和父母双亲团聚,享受天伦之乐!”
我说,欣仪你说的还不完整,不是我送你,而是我们一块回中国,承欢在父母亲人的怀抱中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