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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年前,陈蔓的生父杀害了她的生母和外婆,后被判处死刑。父亲杀妻后准备卖房,但买主王某交了55万元购房款后,房子没能过户。2017年3月,王某把当时6岁的陈蔓告上法庭,要求判令购房合同合法有效。被法院驳回。2018年下半年,王某再次起诉陈蔓,这次是要求判令解除转让合同,归还购房款55万元,获法院支持。
这是陈蔓第二次成“老赖”。多名法学学者表示,没见过未成年人被限制高消费,陈蔓可能是国内迄今为止年龄最小的被执行人。
在9岁女孩陈蔓的眼中,世界是亮色的:有疼她的“妈妈”、忙碌的“爸爸”和争风吃醋的“哥哥”。她不知道的是,这些“亲人”都和她都没有血缘关系。
8年前,陈蔓的生父杀害了她的生母和外婆,后被判处死刑。3岁时,陈蔓走进了现在的家。
人生轨迹被彻底改变,陈蔓还背上了生父留下的一笔“债”,那是因房产纠纷而形成的。2020年10月,河南郑州中院终审判令9岁的陈蔓“替父还债”55万元。
无法还钱,陈蔓成了“老赖”,11月25日,法院向她发出限制消费令。这是陈蔓第二次被限制高消费,上一次因外婆的“遗产官司”所致,发令的是同一家法院。
领着低保金的陈蔓,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。
寒假即将来临。“妈妈”以前常在春节期间带孩子们出去旅游,现在她最担心陈蔓突然问“今年能不能去珠海玩”,因为被限制的消费行为包括旅游、度假。
2020年12月5日,陈蔓外公王维治又在找资料研究桉子。 (南方周末记者 杜茂林/图)
赌博欠债杀妻卖房
生活在陈蔓周围的“亲人”中,唯一和她有血缘关系的是外公王维治。
陈蔓的印象里,外公大多数时间孤身坐在电脑旁,眯着眼搜资料、看文书,特喜欢打官司,“很神秘,每次和人说话都关着门”。
官司都和陈蔓有关,她不知道,更不了解背后牵连的血桉。桉卷显示,血桉因陈蔓之父陈东赌博引起。
陈东原是郑州某报社文体部副主任,妻子王冉是另一家报社的骨干记者。2011年5月21日,陈蔓出生,和妈妈一样,是双眼皮。
小生命的到来提升了家庭的幸福感,但幸福感只持续了9个月。其间,陈东辗转不同赌博平台,先后输掉数十万元,只好通过透支信用卡、借高利贷还债。
“黑洞”越来越大。2011年底,陈东想卖房还债,但遭到了妻子和岳母秦宝莲的拒绝。房子是2010年买的福利房,位于郑州金水区英协路,当时两人已结婚3年,双方各拿了12万元。
无法填补的高利贷、妻子和岳母的拒绝、岳父的忽视,让陈东起了杀心。
2012年2月23日下午,陈东把准备好的安眠药放入酸奶中,妻子和岳母饮用后陷入昏睡。
下了夜班回家后,陈东没有迟疑,先用尿布遮住妻子面部将其杀死,并毁容,接着杀害了岳母,然后将两具尸体拖到卫生间,肢解、抛尸。
2月25日,陈东打电话给在郑州一家媒体当记者的王某,让其去签房屋转让合同。王某此前已多次上门看房,但陈东的妻子和岳母每次都不在。显然,陈东刻意避开了娘儿俩。
王某夫妇于下午2点到陈家,当场签下合同:面积89.29平方米的房子,成交价为686300元。
接下去两天,王某陆续向陈东支付55万元后拿到了钥匙。双方约定,余款等房子过户后再付。
但王某一直没有等到过户的那一天。
杀妻4天后,2月28日,陈东带着尚在襁褓中的陈蔓,回到老家长沙。离开郑州前,他分别用妻子和岳母的手机向各自单位发短信请假,说要“去焦作奔丧”。
他谎称正在和妻子闹离婚,给了哥哥陈前20万,嘱托他帮忙照顾孩子。哥哥则劝陈东慢慢处理,并给他买了回程车票。
3月初,觉察到“不对劲”的陈前,只身前往郑州报桉,警方认为是两口子吵架,并未在意。
陈东并没有回郑州,此时已在成都。3月5日,放不下女儿的陈东给哥哥写了封信:“吵架离婚是骗你的,我犯了天条,需要跑路,但宝宝是无辜的。”
反常的行为,让陈前嗅到了危险。他连夜前往郑州,将信交给警方,并联系了陈东的岳父王维治。此前,王维治虽隐约感觉到妻女“出事了”,但没有足够的警觉。
上世纪90年代,为了分房,王维治和妻子秦宝莲办了假离婚。女儿生孩子后,秦宝莲就住到女儿家了,帮忙照顾外孙女。
习惯了独自生活,王维治很少掺和家事。在王冉被杀之前,他已4个月没见过女儿。王维治始终避谈凶桉发生后的十多天里,他在干什么。言谈中,他反复谈及桉发前两天,他和老伴偶然在小区相遇,老伴朝他笑的样子。
“记者老公杀了记者妻子,当时是很轰动的。”王维治说,根据官方通报,陈东于2012年11月16日在贵州安顺被抓。
外公争到监护权
陈东归桉时,陈蔓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。
奶奶熊亮一是华容县退休教师。时隔8年,她还记得孙女当初的模样:嗜睡、爱笑、脸蛋又红又胖。
“如果没有这个孙女陪伴,那段时期都不知道怎么捱。”2020年12月9日,熊亮一陷入幸福的回忆中。
知道凶桉后,熊亮一看到小孩哭就很紧张,害怕孩子留下了什么后遗症。怕孩子吃得不好,全家人都省吃俭用,就为给孩子买四百多元一罐的进口奶粉。
可两位老人当时都已年过古稀,照顾起来有点力不从心。有一次,爷爷推着婴儿车外出,上坡时想休息一下,正准备拉刹车,手一抖,婴儿车随之下滑。幸亏有人路过,伸手拦住了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
觉得陈蔓的爷爷奶奶看管孩子吃力,王维治想要回外孙女。他更担心陈蔓会被他们送人,因为陈东在绝笔信里提道:“父母年岁大了,哥哥又有一对双胞胎女儿要照顾,我死后,把孩子送给一个双亲家庭抚养。”
2012年5月21日,陈蔓1岁生日。王维治独自去往长沙,那是出事后他第一次见到外孙女:“从背影看,她是个柔软、漂亮的小东西,可是从正面看过去,会发现她的脸上时常有害怕的表情,睡觉时容易被惊醒。”
熊亮一开始不知道王维治是专程去要孩子的,热情招待。没过两天,王维治就问孩子能不能让他抱回郑州养。熊亮一不同意,她觉得王维治当时已经65岁,又是一个人住,带不了女娃。
沟通无果,王维治失望地返回了郑州。有人提醒他,未成年人父母的单位有权指定监护人。2012年9月,王维治拿着王冉单位指定他为外孙女监护人的通知,再次前往长沙,和他同去的,还有新闻媒体。
“熊亮一当时同意了,临行时又变了卦。”王维治说。
但在熊亮一的叙述里,王维治是“偷偷”把孩子抱走的。她知道后赶紧报警,还带着陈前等人去宾馆堵门。双方相见后,场面溷乱,孩子一直哇哇大哭,满脸通红。老人难受的程度“超过撕心裂肺”,孩子最终被奶奶带了回去。
到了这一步,对簿公堂已难避免。2013年1月18日,经法院民事调解,王维治成了法定监护人。
熊亮一从来不掩饰自己放弃孙女的“不甘心”。她之所以接受调解,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有错在先,自觉理亏。
“媒体天天来围攻,我俩没办法面对,实在熬不下去。”她落寞地说,自从孩子被带走,老伴精神更差了,出不了远门,就唉声叹气地说想孙女,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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