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国论坛
英国6千万人口,伦敦占了超过一千万。
伦敦对于很多人来说,是一个盛大的国度。2008年,我心血来潮,加入英国皇家外交学会,交了上百镑的年费,却从来没有去过一次活动。因为我舍不得那个车马费,还有时间,虽然布里斯托距离伦敦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火车。
每次去伦敦,我基本上都是坐最晚的一班回来,偶尔过个夜,从来没有睡踏实,感觉就象去汉堡王吃了个汉堡,不算正餐。伦敦是一个可以工作,但不能过夜的城市,一个不适合家和床的喧嚣之所。英谚有言,距离伦敦多一百里,家族寿命多延长一百年。
现在,等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学会现场的时候,已经是三年后的春夏之交,参加BBC中文网在这里的一次活动。
伦敦之外
英国6千万人口,伦敦占了超过一千万,中国仰仗十三亿人口,超过千万的城市大概有15座。这样的格局,大概可以知道伦敦在这个国家的地位。法国有巴黎与外省的区别,伦敦没有这么高傲,它只有世界与我的冷峻,自我中心,保守和内向,似乎和这个国家的人一样,紧闭着嘴唇,保守着自己内心的隐私,用微笑和热情,提醒主人和客人的不同,据说,在帝国时代的英国,坐火车的人,可以对视一天,不和对面的人说话。
在活动现场碰到了北大师妹,现在已经是BBC的节目制作。她2007年回到北京,四年以后再来总部培训。她是我见过的英文说得最好的中国学生,不过她的第一外语居然是乌尔都语。她说与北京相比,伦敦几乎没有什么变化,自己念过的大学对面的小贩,卖的还是鸡腿,还是那两个人,只不过头发有些白了。见过的朋友,还是在做同样的事情,似乎没有尽头。甚至她学校附近剧院那张海报上还是那个演员,最神奇的那个演员变老了。
不过,她变了。读书的时候,不明白同学为什么推荐那家咖啡馆的阳光比较好,只是觉得超市的食物要比酒吧、餐厅里便宜很多。如今她说,自己回来了,感觉是这座城市的消费者,那些过去没有去过的店,没想过要买的衣服,现在突然感觉理应是属于自己的。
这是她经历了北京之后的伦敦,与我作为驿站一样的伦敦稍有不同。在黎明和舒淇合演的《玻璃之城》中,黎明在伦敦读书,下雪天排队给在香港的舒淇打电话。这是很柔情的伦敦,也是中国人喜欢的浪漫。其实,在伦敦,我看到更多的是,泛黑的石头,气血饱满的红砖,沾染着鸟粪的圣徒和国王的雕像,严肃地俯瞰众生,高档古董店上写着“预约,请按铃”。在唐人街附近的旧书店,我想停下来,去逛逛,但是想到即将晚点的火车,人潮中夹杂着尘土气息和食肆弥漫出来的烟酒气,又扑面而来,赶紧找个地铁站就一头扎进去了。
我问师妹这次来伦敦还有什么其他感受。她说到了伟大。有一次她做节目,经过珠穆朗玛峰,她看到了世界最高峰就在那里,旁边有个小山。她说伦敦也是,转过一个街角,那栋楼就在那里,人人都埋头疾走。伟大就在身边,却谁也没说出来,其实伟大就是伟大,不用多说。
随着我对户外运动的热衷日益加重,这个珠穆朗玛峰和伦敦一样的沉默的伟大,一下子击中了我,发现师妹的中文和英文一样棒。我觉得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,比如,伦敦的变化。
英国的节奏
假如伦敦眼真在俯瞰泰晤士河两畔的人,师妹也是伦敦眼下一介过客。这场BBC中文网和皇家外交学会的活动相当成功,极大地满足了我的富于卖弄和挑衅的媒体本能,我打算在会议之后持续下去,所以就是饭局。对我来说,碰到了很多中文媒体界朋友,是一次很难得交流。没有人谈家庭和工作,我们在一家赌场上面的酒吧,谈社会学、谈变革、谈女权。我谈了自己理解的伦敦,或者英国的变化。
我说自己慢慢适应了英国的生理周期,9月份的时候,开始盼着圣诞节,圣诞节时候的安静和温暖,还有和家人在一起,是我一年最觉得幸福时刻。那么春节呢?我说那时候感到有点低落。今年我和父亲在新年的时候,喝完了一瓶清酒,窗外是呼啸的英格兰北地的狂风。
春节之后,我开始准备看一下议会的年度财政预算,很快复活节要来了,我觉得要有复活节的期待,比如自家门前的那棵树应该抽出了新芽;而夏天,我要有夏天的样子。其实,我没说,我这次特地穿一套新买的夏天的亚麻西服,很休闲地来伦敦,晒晒太阳。然后又是9月。
在一周的时段内,周一,我期待有一些足够持续一周热议的新闻爆料,报纸最薄的是在周二,周三首相和反对党辩论,可能有一个无伤大雅的口误,虚张声势地是个“row”,很卖力地民主秀一场,其实大家也是选票当戏票而已,一起开心,周五,我买一份《泰晤士报》报,有加厚的房地产信息。周六的夜晚,是一周的黄金时段,常常让我误以为生活在一个永恒的闲暇静谧的世界里,也就是不需要白衣天使查房、可以喝酒和发呆的天堂。而每个月,我习惯了看到一些国家统计办公室的数据。
假如伦敦眼真在俯瞰泰晤士河两畔的人,师妹也是伦敦眼下一介过客,对私人而言,从游学英国,到变成BBC的节目制作,这是职业巨变,对伦敦而言,如果泰晤士河上泛起的涟漪,几乎是不改这条河流的一切。伟大就是这样,不仅仅不说,而且还不变。
对我而言,每一次去伦敦,是我伦敦之外乡巴佬生活的一次小小变化,让伦敦稍稍扰动一下我慢慢拥有的不变的周期。让我意识到,我在不变之中生活,原来已经如此之久。这种习惯了不变的变化,算不算变化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