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才知道那个写过《告别天堂》的叫笛安的女孩儿也曾在索邦读书,她虽然在巴黎呆了四年,可是她的作品,包括散文,很少提及在这个城市的生活,甚至她自己也说要刻意回避,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让她对巴黎没有好感,让她说出巴黎“风情万种,但是心冷似铁”的话。
朋友慧和笛安来自同一个地方,太原,一个暗沉的北方城市,无怪她们的眼睛里都会偶尔冒出荒谬的神气。她说笛安的小说里描绘的城市场景是她从小熟悉的,但那种混乱的青春离她是遥远的,对于我也是,仿佛日本残酷青春祭电影一般的情节,对我们这些不够离经叛道的“乖孩子”来说实在很有隔阂。
偶然在网上看到一篇笛安的散文,叫《残羹夜宴》,提到她初到巴黎,在地铁站台上的心理感受。她不大会讲法语,笨拙地弄丢了联系人的电话,在她眼里,地铁是和地面上的城市疏离的,乘客都是彼此漠然的,卖艺的艺人都是落寞而怀才不遇的,一切都很无助,很忧伤,足以让一个从外省小城初到巴黎的外乡人心灰意冷。
我初到巴黎时,只是觉得巴黎的地铁比北京的格外老旧,倒也和城市风格相符。地铁上人们彼此礼让友善,目光有时不经意交错,眼波里会涌起些笑。有时上来一两个早有准备的乞丐,振振有词地发表慷慨的乞讨演讲,穿得体面又干净,牛仔裤竟是G-Star的。
在地铁上演奏乐器的艺人胡乱拉几首欢快的曲子,唱几首俗气的香颂,就挨个来收钱,有时地铁穿出隧道,越过朗阔的塞纳河,光线陡然一亮,乐声就混杂在轰隆的铁轨声和人们的交谈声里,喧闹的生活气息使人欣喜。站台上那些被笛安同情的艺人,歌声个别也有动听的,可如果他们真有登上舞台唱音乐剧的才能,也不至于蜷曲在此,除非是热爱这样的流浪。北京的地下道也常有这种艺人,虽不如巴黎这里有个编制和规划,但歌声是一般的粗糙和随意。
深夜在列车上,常会看到有醉汉歪在一排坐椅上沉睡,地上滚动着一个空酒瓶,满车厢的酒臭气味,大家都躲避得远远的,却不时讪笑着偷瞄他。睡在地铁站里的流浪汉也有自己的交友圈,见了面愉快地握手打招呼,睡前道个晚安,便早早地旁若无人地睡倒了,夏日也泰然盖着一身棉被,完全无视来往的人群和呼啸来去的列车。谁能说他们不是快乐的,不是因为懒散才不愿去工作的呢?
还记得世界杯开幕前,地铁里到处是满脸画了油彩出来“闹事”的球迷,一伙年轻人拥挤着上了地铁,一个大男孩儿抱着吉他,大笑着说:“好吧,我赌输了,我就在车上即兴自弹自唱一首歌吧!”随手一抹琴弦,身上的古龙水香味飘散,嗓音极有磁性和朝气。周围的乘客都会心一笑,腾出手来给他鼓掌。唱完了,一伙人又吵嚷着下了车,临走时还嬉笑着对着车上的人道一声“叨扰了”。
这一切都是有趣的,被我悄悄观察,记在心里,时间久了,就觉得这些都平常,都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。法国人毕竟不是日本人,在地铁里个个都言装整肃,在巴黎的地铁里常见两个陌生人在短短几分钟的旅程中交谈在一起,临走说声珍重。
总是来旅游的人看到巴黎热闹繁华的外壳,来生活的人才熬出一分身在异乡的孤独。但是经过夕阳下的协和广场,笛安想到的是生活的千疮百孔和理想的虚妄,我却在欣赏它和周围景观的和谐,想它怎么能够和菜市口一样曾经是个血腥的刑场。
可见我不是个爱怀旧,爱感伤的人,旧年的事情常常忘记大半,死活回忆不起来,因此被朋友怀疑是不是出了事故失忆了。就算有些消极的情绪,过一阵自己也觉得好笑,便淡忘了,绝不好意思写出来引人同情。
我既不会小家碧玉的嘤嘤咽咽,也学不来大家闺秀的悲天悯人,所以水平不高,到底是个草根阶层的丫头,做不出那些伤感情怀,只会像个少经历练的庸人,见好的便说好的,见悲的便不去理会了。明明身在福中为什么总喜欢表现得好像掉进了腌苦瓜的大缸呢?
听说笛安最近在忙着创作一套家族史诗般的新作品,这是个进步,能摆脱些郭敬明一类矫情的哼唧。像他年近30岁的大龄青年,再写些中学时期才生发的伤感情绪,还意淫着自己“一半明媚,一半忧伤”,期待着那个永远都不能到来的成长,一边浸淫在物质享受中,一边自以为脆弱易碎,孤独隔绝,不是太令人齿冷了吗?
一直以来评价高的传统小说多是以农村和县城为背景,好像离了黑土地,文字便不能真诚,风格便不能磅礴大气。这也许和作者的出身有关,血缘和对乡村的眷恋让他们有写这些题材的本能和原料。希望像笛安这样的青年作家,能把城市小说也写得有深度,不止于热衷遣词造句。
现在内地的电视剧很多触及现实的主题,表现留学生真实生活的却很少,仅有的作品都倾向于描绘非主流的留学生活。留学生里有意志薄弱的走向堕落,有爱好伤感的走向迷茫,有懒惰惯了的学业艰难,他们的生活有挫折和灰暗,但是夸大这些,就是用放大镜去看美人,不看优点,只看出缺点来了。毕竟更多的学生是靠父母的支持出来游历几年,并不是来混江湖的,怎么可能人人都挨上几刀,满身伤痕?那也太娇弱些了.